全球主要经济体拯救流动性——伯南克的胜利?

　　2008年美国爆发了金融危机，给美国和全球经济带来了重创。针对这场经济危机，许多国家以及众多经济学家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反思，试图寻找危机的起源，以避免犯同样的错误。2018年，围绕此次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克鲁格曼与伯南克两位经济学家，展开了大论战，因侧重点的区别，形成了两个不同甚至对立的观点，这成为许多国家关注的焦点。在当前全球经济下滑的背景下，提振经济是各国的重要任务。对两个观点的选择不同，使用的拯救措施也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会不同。如果选择错误，不仅救不了经济，还会阻碍经济的复苏，这是国家经济所不能承受的。美国东部时间2019年1月30日，美联储2019年首次FOMC议息会议决定暂不加息，并释放“鸽派”言论，这意味着美联储持续三年多的紧缩政策，将宣告结束;2018年第四季度以来，中国则通过降准、创设TMLF货币工具等措施，为市场注入流动性。全球前两大经济体的行动，似乎对这场辩论给出了一个判定，伯南克胜出了?

　　一、克鲁格曼与伯南克论战观点的区别

　　两位经济大师的大辩论之所以引起全球的高度关注，与两人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密不可分。

　　克鲁格曼是美国著名经济学家，1977年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曾任里根政府首席经济学家，新凯恩斯主义学派的代表，被称为经济学界的莫扎特。1991年获得俗称“小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拉克经济学奖，1994年，他指出“亚洲奇迹”建立在沙粒之上，迟早要破灭，对亚洲金融危机的成功预言，使他在世界经济中的影响力大增。他2008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地位更加如日中天。他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国际贸易、国际金融、货币危机与汇率变化理论。他从收入增长和不完全竞争入手，全面分析了其对国际贸易的影响，创建了新的国际贸易理论。主要著作有《汇率的不稳定性》《流行的国际主义》《克鲁格曼国际贸易新理论》等。

　　伯南克是美国著名经济学家，1979年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前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 ，曾担任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系主任。2005年6月，伯南克担任小布什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2006年2月1日接任格林斯潘出任美联储主席。2010年1月28日，获得连任。2014年2月，伯南克加盟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参与经济研究，重点关注经济复苏政策。2008年美国爆发了经济危机，伯南克从容应对，精准施策，成功的化解了金融危机，使美国避免了通货紧缩，开始走向复苏。为此，2009年12月，他当选美国《时代》周刊2009年年度人物。《时代》周刊给出伯南克当选的理由是，在金融危机乃至经济危机的背景下，他以“富于创意的领导能力”，令情况没变得“更糟”。他主张要保证市场中的流动性，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大量印刷钞票，以增加流动性。他主张在一定的时期内，设定一个明确的通胀目标，引导市场对通货膨胀的预期，提高美联储价格稳定目标的可信度。另外，伯南克对全球经济还有一个重要的理论贡献，就是主张在宏观经济模型中加入更多的经济指标，来决定货币政策的取向，以实现更加有效的经济稳定。目前，许多国家都采用了他的这一理论，把PMI、CPI、PPI等经济指标作为实施货币政策的重要依据。他主要著作有《行动的勇气》、《微观经济学原理》、《大萧条》等。

　　2018年9月--10月美国的克鲁格曼与伯南克两位经济学家，针对美国十年前的金融危机，及其造成的“大衰退”，在《纽约时报》、布鲁金斯学会等平台上展开了大辩论，辩论的核心是“危机起源”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克鲁格曼认为，雷曼兄弟的破产引发了美国银行业的危机，银行业的危机又引发了金融危机，但是，这并不是引发美国经济“大衰退”的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房地产泡沫破灭(次贷危机造成的)才是最核心的原因。他的主要论据是，2008年9月美联储开始扩大其资产负债表，逐步实施量化宽松(QE)政策，美国金融市场开始复苏，资金充裕，流动性宽松，如果按照伯南克的观点，经济应该复苏增长才合理。但是，2009年--2013年这五年中，美国经济却陷入了长期低迷。反观同一阶段的美国房地产市场，同样不景气。由此他判定，房地产泡沫破裂才是“危机起源”，是“大衰退”的“元凶”。

　　伯南克的观点是，由于金融体系的不强大，当房地产泡沫破灭时，不能吸收其造成的危害，引发金融恐慌，金融恐慌又引发流动性紧缩，市场缺乏资金，造成了“大衰退”。因此，伯南克认为，金融恐慌造成的流动性紧缩才是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当金融体系足够强大时，能有效吸收房地产泡沫，就不会出现金融恐慌，这会减轻“大衰退”发生的力度，而金融恐慌的核心是流动性紧缩。

　　两位经济大师影响力巨大，都是新凯恩斯主义学派，主张政府干预经济，当市场失灵时，政府稳定市场的政策具有积极作用的，但是两人的观点却是有着根本的不同，在应对下一次可能发生的经济危机时，所采取的方法会有本质的差别。简单的来说，克鲁格曼认为金融危机是房地产泡沫破裂造成的，如果再发生经济危机，要先给房地产注资，先救房地产。伯南克则认为金融危机是流动性紧缩造成的，如果再发生经济危机，要先给银行、企业注资，先救流动性。目前，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经济增速疲软，双方的辩论在全球引发了高度的围观、讨论和思考。

　　面对危机，是救房地产还是救流动性，选择不同，结果也是天壤之别，日本和俄罗斯的选择就是很好的案例。

　　《广场协议》后，日本政府的两次选择，对日本经济产生了不同的结果。1985年9月22日，美国、日本、前联邦德国、英国、法国五个国家，在纽约签订了《广场协议》，协议核心内容是，五国政府联合干预外汇市场，引导美元对主要货币(日元、马克)的汇率有秩序地贬值，以解决美国巨额贸易赤字问题。协议签订后不久，美元大幅贬值，仅用三年的时间，就从262.79日元/美元，贬到121.01日元/美元，贬值超过53%，在随后十多年中，曾经达到75.55日元/美元，贬值达71%左右(见图一)。日元的快速升值，使日本出口大幅下滑，经济受到重创，为了救经济，1985年底，日本政府进行第一次选择。日本央行不断降低基准利率，同时，加大基础货币投放，进行“大水漫灌”，拯救流动性。过剩的流动性，加上国际大量游资进入日本，以日元计价的资产价格疯狂上涨。仅1986--1989年，日本股市上涨了近2倍，东京中心地价上涨了2.7倍。房地产的暴利，使许多企业把主业放在一边，参与到房地产中来。如果把东京23个区的地价卖掉，可以买下美国。为了振兴实体经济，日本进行了第二次选择。1989年5月，日本政府选择大幅提高利率，主动刺破楼市泡沫，将基准利率由原先的2.5%先后5次大幅提高至1990年8月的6%;大藏省则要求金融机构严格控制土地贷款项目，下令“房地产贷款增速不能超过总体贷款增速”，其后金融机构对房地产的贷款增速迅速从1987年6月的36.6%迅速下降至1988年3月的10.2%。房地产泡沫破裂，日本房地产、股市大跌，许多中小银行倒闭，经济进入“失去的二十年”。面对萧条的经济，日本进行了第三次选择，它果断的放弃房地产，仍然选择拯救流动性。但是，这次日本没有采用“大水漫灌”的方式，而是精准的实施“扩大内需、简政放权、结构改革”等计划，引导资金流入实体经济，远离房地产。为此，日本制定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科学技术研发创新和海外投资收益”等重要举措。它不盲目追求GDP的增长，而是以内生性发展为核心，通过挤压房地产泡沫，将大量资金投入到企业的技术研发和创新中，三十多年的坚持，产生了三菱、住友、丰田等跨国巨头。日本是个岛国，矿产资源极为贫乏，为了弥补这一短板，日本利用日元升值的时机，在全球大量收购矿产资源资产，控制原材料的制高点。如今，巴西的淡水河谷、澳大利亚的力拓、智利的埃斯康迪达铜矿(全球最大铜矿)、蒙古国的额尔登特铜矿等资源类公司中不乏日本企业的股份。第二次的选择，使日本经济完成了产业转型升级和海外扩张的布局。据统计，1987年至今，日本16人获得了13个诺贝尔自然科学奖。2015年，在汤森路透评选出的《全球创新企业百强》榜单中，日本企业有40家，超过美国的35家登上榜首。

图一：美元兑日元走势图(年K线)　　图表来源：新浪财经

　　面对危机的到来，俄罗斯也进行了选择，而它选择的是救房地产。2014年，原油价格不断下跌，轻质原油从107.68美元每桶的高点跌至53.27美元每桶，俄罗斯经济严重依赖石油天然气的出口，价格的暴跌，严重动摇了俄罗斯的经济基础，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更使其经济雪上加霜。资金外流，卢布大幅贬值(见图二)，导致经济严重下滑。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12月，俄罗斯物价同比上涨68%，居民40%的收入都花费在食物上。然而，在德国、英国等发达国家，食物支出仅占收入的12%-13%，在波兰和土耳其等欧洲发展中国家，这一数据也未超过23%。严重的通货膨胀，使卢布的购买力大幅下降，形成了卢布对外贬值、对内也贬值的“双贬值现象”，老百姓的资产不断缩水。恐慌的俄罗斯人，通过购买汽车、家电等耐用品，以图保值。

　　图二：美元兑卢布月K线图 图表来源：FX168财经报社

　　为了稳住经济，留住外流的资金，俄罗斯不断提高利率，到2014年12月，利率达到17%的高点。利率抬升后，股市进一步大跌，房地产价格也开始下跌。为了救房地产，2014年11月10日，俄罗斯央行宣布，从10日起不再对双外汇篮子走廊设定上限和下限，并不再对其进行经常干预。这意味着，卢布开始实施自由浮动机制，通过货币贬值来释放压力，来拯救房地产。政策实施后，卢布像脱缰的野马，快速贬值，三个月贬值超过50%。待卢布持续贬值后，2015年初，俄罗斯央行开始下调基准利率(见图三)，为市场注入流动性，以降低房地产开发的成本，稳住房价，防止银行坏账的发生，避免银行出现大面积倒闭。

　　图三：俄罗斯关键利率柱状图 图表来源：Wind，苏宁研究院整理

　　持续的降息，经济逐步稳定，扭转了资本外流的趋势，卢布也逐步回升，房地产在政府的拯救下，经过短暂的下跌，开始回升。截止2018年3月，俄罗斯房价创出新高，始终处于上涨趋势，平稳的度过了这次危机。截止2018年初，俄罗斯的房价一直处于上涨态势(见图四)。

　　图四：俄罗斯一手房价格走势图 图表来源：Wind，苏宁研究院整理

　　面对危机，由于所处的发展阶段不同、经济基础不同、拥有的自然资源不同、对世界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不同，应对危机的选择也自然不同。日本是主动刺破

　　房地产泡沫，而俄罗斯是拯救房地产，截然相反的两个选择。如果简单的把两种选择进行对比，得出说谁好谁坏的结论，是不科学的。任何方案都不会尽善尽美，关键是如何“取舍”的问题。日本选择救实体经济，舍去的是房地产行业、是高房价，这是非常痛苦的，但得到是日本经济完成了转型升级，占领了世界科技创新的制高点，日元的购买力也不断上升，老百姓面对的是合理的房价，不用为了一套房子而穷其所有。俄罗斯选择救房地产，房价不断走高，没有崩盘，但它舍弃的是实体经济发展的机会。如今，手持购买力不断缩水的卢布，老百姓如何面对高高在上的房价?道理很简单，实体经济不发展，老百姓的收入就很难提高，靠政策维持的高房价，维护是眼前利益，损失的是普通老百姓的利益和国家发展的机遇，高房价最终一定会是空中楼阁。普京曾说：“给我20年，还给你们一个强大的俄罗斯”。从经济层面上看，在普京执政的近二十年中，经济严重依靠能源出口的局面仍然没有改观，曾经强大的俄罗斯，其GDP竟然被我国广东省超过。取舍之间，一得一失，不同的结果，让世界都在研究、领悟。

　　二、当前全球主要经济体均呈现下滑态势

　　克鲁格曼与伯南特的大论战之所以引起全球关注，与目前的经济形势密不可分。2018年，特朗普围绕“让美国再次强大”的核心战略，对中国、欧盟等经济体发动了贸易战。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使全球原本脆弱的经济，不堪一击。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措施，叠加美联储的多次加息，使美元不断回流美国，造成全球美元流动性紧缩，这更是给全球下滑的经济雪上加霜。阿根廷、土耳其。委内瑞拉等经济基础薄弱的国家经济受到重创。受贸易战的负面影响，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大幅下滑，从2018年7月的高点1774点到2019年2月601点，六个多月的时间，下跌了超过65%(见图五)。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是由多条主要航线的即期运费加权计算而成，反映的是即期海运市场的行情，一般情况下，BDI指数与运费价格成正相关关系。BDI指数是散装原物料(钢材、纸浆、谷物、煤、矿砂、铝矾土等)的运费指数，而散装航运业营运状况与全球经济景气荣枯、原物料行情高低密切相关，因此，BDI指数是观察经济状况的重要指标，也被视为经济的领先指标。

　　图五：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BDI(周K线图) 图表来源：东方财富

　　美国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国际分工遍布全球，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全球经济的下行，美国也不可能幸免。美国商务2019年2月21日公布了12月耐用品订单初值，季调后的美国耐用品订单初值环比增长1.2%，是去年8月以来最大月度涨幅并连续两个月增长，但低于预期的增幅1.7%;扣除飞机的非国防核心资本品订单的12月初值为环比下跌0.7%，实现两连跌。耐用品订单的疲软，部分反映了加征关税后，导致了对“美国制造”商品的需求削减。2019年2月美国Markit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的初值为53.7(见图六)，低于预期的54.7。

　　图六：美国Markit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初值 图表来源：第一黄金网

　　另外，美国房地产中位数下降12%。2019年2月21日全美地产经纪商协会(NAR)公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1月，美国成屋年化销售494万户，环比下滑1.2%，再创2015年11月以来新低(见图七)，三年多来首次跌破500万户。美国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月11日，美国公共债务总额已经达到了22.01万亿美元，创历史最高纪录。这些数据，使分析师下调了对美国经济增速预期。

　　图七：美国成屋销售 图表来源：东方财富

　　欧元区经济同样出现了下滑。2019年2月21日，英国IHS Markit 21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欧元区制造业PMI初值为49.2(见图八)，创下68个月来的新低，2013年6月以来首次跌破荣枯线(50为荣枯线)。2013年，对于欧盟来讲，是很重要的一个年份。在美国金融危机的冲击下，2010年初，希腊爆发了主权债务危机爆发，随后，快速向“欧猪五国”(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西班牙)蔓延，形成了著名的欧债危机。后来，经过欧盟的共同努力，2013年12月16日，爱尔兰退出欧债危机纾困机制，成首个脱困国家。2013是欧债危机逐步结束，经济回升的初始阶段，2月的制造业PMI竟然跌破了欧债危机后回升期的初值，难道欧盟又要发生经济危机吗?可见制造业的疲软程度。此外，近期席卷法国的“黄马甲”运动，不仅打击了法国的经济，还影响到了欧元区。前不久，欧洲央行(ECB)在其发布的最新一期《经济展望》中，调低了2019年欧元区整体经济增长的预期。

　　图八：欧元区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初值 图表来源：HS Markit

　　欧元区经济火车头德国的经济也不景气，德国2019年2月制造业PMI初值为47.6(见图九)，较1月下跌2.1，创下74个月新低，出口订单也创下六年多最大降幅。IHS Markit经济学家史密斯指出，德国制造业PMI在收缩区域进一步下滑，工厂就业的持续增加是目前制造业唯一的积极因素。制造业订单疲软的原因主要包括汽车业疲软以及欧洲内部竞争压力加大。另外，分析师着重指出，持续的贸易紧张局势，使来自亚洲的订单不断走低，其中，受中国订单持续减少的负面影响，2019年2月份，出口进一步下滑，使德国的制造业雪上加霜，德国已经把2019年GDP预测增速从1.9%下调到1%。

　　图九：德国Markit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初值 图表来源：金投网

　　日本是出口导向型的国家，是亚洲经济的重要引擎，高科技创新是它的核心竞争力，高端制造业在全球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因此，其制造业的兴衰，能客观的反应全球经济目前的状况。日本2019年2月制造业PMI初值 48.5，前值 50.3，2016年8月来首次跌至荣枯线下方，制造业进入收缩状态。其中，产出分项指数初值亦自2016年5月来首次跌至荣枯线下方;企业信心6年多来首次出现恶化。日本公布的2018年第三季度GDP修正值显示，实际第三季GDP同比去年同期下跌2.5%，这是2014年第二季以来最大跌幅，经济衰退程度远超预期。在贸易保护主义兴起、贸易壁垒不断加固的当下，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外需的疲软，内需不及预期，给日本经济带来了许多负面因素。日本担心近三个月来，受中国需求放缓的影响，出口不断减少，这会给未来的经济发展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影响日本经济的增速。今年1月23日，日本央行下调了2018年日本经济的增速预测值，将2018年度日本经济增速从之前的1.4%下调至0.9%。

　　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走过的第40个年头，40年来，中国人民团结一心、奋勇拼搏，把中国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国家发展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在经历了多年的高速增长后，近几年来，增速开始回落，经济进入中高速增长期。随着经济增速的下滑，一些潜在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如，产能过剩问题、地方政府债务过高问题、金融机构表外业务问题、社会主要领域杠杆过高问题、民营企业经营困难问题、全社会税负过高问题等等......这些问题在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可能影响不大，甚至会被增长的红利所覆盖。但是，当经济进入调整周期时，发展红利变小、消失甚至变成负数时，原本的小问题会变成大问题，并且还会出现新的问题。为了防范化解重大风险，防止经济发生系统性风险，2015年11月10日，国家主席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一次会议上，首次提出“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16年1月27日，习近平主席在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二次会议上，主要议题是“研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方案”。他再次强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根本目的是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落实好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从生产领域加强优质供给，减少无效供给，扩大有效供给，提高供给结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使供给体系更好适应需求结构变化”。这次会议之后，全国范围内的去产能、去杠杆等工作全面铺开，快速推进。供给侧改革对于高速发展的中国经济来说，是一场变革。其目的是，要转变以往的靠牺牲环境、“铁公基”投资等粗狂式发展方式，引导中国经济走向转型升级之路。

　　是变革就会有阵痛、甚至牺牲。进入2018年，美国政府对中国等国家开打贸易战，全球经济也进入下滑态势，欧元区、日本等重要经济体都未能幸免。中国经济在全球经济疲软的大背景下，叠加自身供给侧改革，增速也不断下滑。2018年GDP增速为6.6%，创下二十八年新低;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是经济的先行指标(领先3-5个月)，有很强的前瞻性。2019年2月的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为49.2(见图十)，同比下降2.19%，连续三个月跌破荣枯线以下，制造业进入收缩期，也预示着中国经济在下滑趋势中运行。制造业的增速下降，在消费方面也体现了出来，中国乘联会2019年2月18日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月乘用车市场零售216.1万辆，同比下滑4.0%，环比下降2.8%。2019年2月14日，中国信通院发布的数据显示，国内手机出货量3404.8万部，同比下降12.8%，环比下降4.6%。这些数据显示，经济增速放缓的趋势已经形成。

　　图十：中国采购经理人指数(PMI) 图表来源：东方财富

　　三、全球主要经济体倾向伯南克的观点，逐步拯救流动性

　　全球主要经济体美国、欧元区、中国、德国、日本等，全都出现了经济增速下滑的态势，这是比较罕见的。面对这一客观现实，各个经济体都在想办法，用科学的方案拯救下滑的经济，避免重蹈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覆辙。

　　美国开始行动了。2019年1月30日，美联储一致决定，将美国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2.25%-2.5%区间不变，美联储声明取消了进一步加息的措辞。美联储主席鲍威尔称，加息的理由有所减少，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正在评估结束缩表的合适时间。鲍威尔讲话后，美股扩大涨幅，标普500指数大涨1.5%。2月4日晚，应总统特朗普之邀，鲍威尔前往白宫共进“工作晚餐”，讨论了美国近期的经济形势等问题。去年12月，在美国股市已大幅回调时，美联储仍坚持完成了年内第四度加息，这令特朗普大为恼火，甚至“后悔”提名鲍威尔为美联储主席。部分市场人士认为，暂停加息是美联储向特朗普“屈服”的结果，但这种看法并不科学的。面对美国疲软的经济和22万亿美元的债务，必须要采取措施应对，否则，一旦经济快速下滑，美国政府拿什么还掉22万亿美元的债务。长久以来，美国政府都非常看重股市，股市历来都是美国经济的“发动机”，历史上美国股市多次扮演了“白衣骑士”的角色，它在政府的呵护下，多次带领美国经济走出低谷。例如，2008年的金融危机来临后，美联储向美国银行、摩根等投行注资，释放流动性，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等三大股指不断上涨，到2018年，上涨超过3倍，带领经济走向复苏。另外，美国股市还是美国居民的“钱袋子”。美国家庭通过养老金计划进入股市，大部分资产都在股市，截止2018年10月底，美国家庭资产达到106万亿美元，超过上轮牛市高点的69万亿美元。特朗普则更加看重股市，他把股市的上涨视为自己的政绩，甚至把股市作为大国竞争的工具。因此，美联储暂停加息，抑制了市场的恐慌情绪，拯救了金融市场的流动性，这与伯南克的观点十分相似。

　　欧元区准备行动了。2018年12月13日，欧洲央行(ECB)公布利率决议，欧元区欧洲央行主要再融资利率维持0%，预期0%，欧元区欧洲央行存款便利利率维持-0.4%，符合市场预期。此外，欧洲央行在声明中确认12月底结束QE，将在首次加息后持续再投资。2019年1月24日，，欧洲央行(ECB)公布利率决议，维持三大利率不变，并再次确认，为避免债市出现巨大波动，欧央行会将QE到期后的回笼资金用于再投资操作，为市场提供流动性。这意味着，即便欧央行结束QE，也未必代表着资产负债表的收缩。2019年1月18日，ECB行长德拉吉在欧洲议会听证会上表示，欧元区经济前景面临着下行风险，并暗示，如果经济变的更糟糕，将不排除启动新一轮的QE购债政策，实施TLTRO(定向长期再融资操作)。德拉吉还表示，数月来，欧元区经济数据低于预期，主要原因是疲软的外部需求、地缘政治的不确定性以及贸易保护主义的持续，这些因素正在影响经济情绪。德拉吉所指“影响经济情绪”与伯南克观点中的“恐慌情绪”含义相同，经济情绪不断受到影响，就会演变成“恐慌情绪”，欧盟准备启动新一轮的QE购债政策，是为了拯救“恐慌情绪”，拯救流动性。

　　日本近两年来，一直采用积极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支持实体经济。2017年12月日本阁僚会议，通过了规模达2万亿日元的新一轮经济刺激方案，其中一项主要内容就是对于积极加薪、投资和创新的企业给予减税，将下调企业税率最低至20%，相关政策将集中在2020年之前完成。日本央行在2019年1月23日决定维持当前货币政策不变，短期利率维持负0.1%的水平;继续购买长期国债，以使长期利率维持在零左右运行。这标志着，日本将继续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为市场注入资金，拯救流动性。这些政策也契合了伯南克的观点。

　　中国已经行动，而且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动作最大。两年多的供给侧改革，造成金融领域降杠杆力度过大，加上金融机构的传导机制出现问题，市场上出现了流动性紧缩现象，实体经济经营出现了一些困难，民营企业贷款难等问题尤为突出。为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中国打出了一套“组合拳”。2018年12月19日，央行定向中期借贷便利(TMLF)，利率为3.15%，比MLF的利率下降15个基点，资金可以使用三年，定向支持金融机构向小微企业、民营企业发放贷款;2019年1月4日，下调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释放资金约1.5万亿元;自2019年起，将普惠金融定向降准小型和微型企业贷款考核标准由“单户授信小于500万元”，调整为“单户授信小于1000万元”，预计释放流动性6000亿元。央行最新数据显示：2019年1月中国新增社会融资4.6万亿，同比增加1.56万亿元，环比增加3.01万亿元，创下新高。社融存量达到206.8万亿，同比增长10.4%，金融机构新增贷款3.23万亿元，同比多增3300亿元。政策的实施、资金的注入，必将对实体经济的发展起到积极作用，并托住下滑的经济。对于房地产来讲，在“房子是用来住的”的宗旨指导下，资金疯狂进入房地产行业的情况一定不会发生。也就是说，拯救流动性，是为了救实体经济，并引导资金进入实体经济，而非房地产。2019年1月28日，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在欧洲议会的听证会上，高度评价中国实施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称中国推出的宏观经济政策将有助于促进欧元区出口增加和和经济增长。

　　克鲁格曼与伯南克的论战还将持续，但是，从目前全球主要经济体的选择来看，似乎更倾向伯南克的观点，即“拯救流动性，抑制金融恐慌”。对于还在观望的国家来说，在全球经济进入下滑态势的背景下，如何避免发生更大的经济衰退，是各国政府面对的首要课题。是救流动性还是救房地产?或者二者兼具?或者其它更好的方案?会因各国国情不同、经济发展阶段不同、在全球经济产业链的分工不同而不同，如何选择，考验着各国政府的智慧。但是，不管怎样选择，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各国积极行动起来，相互密切配合，共同面对出现的经济问题，是必由之路。(作者系伯明翰大学金融管理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