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肠炎是我身上的一个顽疾,发作时,先是拉肚子,之后,腹中便如一把刀子在绞动,疼痛无比。能晓得我疼痛的,唯有父亲。
受凉是引起发病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记忆中,我的肠炎多发于冬季,而且数风雪交加的半夜三更居多。每每我一拉稀,一喊肚子痛时,父亲都无比紧张,简单地交代母亲几句,便慌慌张张地拔门就朝外跑,去帮我请医生来输液。每次出门时,父亲都顾不上把衣服穿整齐,绝大部分时候甚至连衣服没有穿全,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套上外衣,便匆匆出门了。当时,农村医疗水平还很不发达,一个乡只有一个赤脚医生,而且住得还非常远,家里又没有手电筒,父亲只能摸着黑,翻山越冈,去敲赤脚医生家的门。而那个赤脚医生德行不是很好,架子很大,一般非常不愿意在寒冷的冬夜里出诊,经常故意装着不在家或是睡着了,始终不开门。每次父亲都要一个劲地站在他家的门面说好话,甚至是哀求,直到对方无限生烦地开门,即便是答应了,父亲还得给他出诊费,帮他背药箱,给他做夜宵吃……
当时还不是很懂事的我,从来不会考虑到父亲请医生时的艰辛和难堪,只希望他能快一点把医生请到,好早点驱散我身上的疼痛。有一次,医生请回得有点晚,我有些不满,当冻得全身发紫、鼻涕都朝下不停流的父亲走到我的面前,问我是不是好些了时,我突然烦躁地嚷道:“你怎么不再晚点回来,那样就能收尸了。”父亲一听,怔住了,但脸上却露着微笑,说,“是我不对,步子迈慢了,让娃受苦了。”
等输液完了,医生的夜宵也吃完了,父亲又得背上药箱,重新上路,把医生送回去。
父亲一直认为,我的肠炎,他有一定的责任,觉得当初怕花钱(其实是没有钱),没有及时带我去大医院看,以至于留下糟糕的病根子,很难去根。
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在打听能彻底治疗慢性肠炎的方子,听母亲说,父亲怕有一天我会发展成肠癌。去年,他又从乡里打听到一副草药,每天坚持为我熬,熬草药是一件很费神的事情,每次熬需要一个半小时,而且不同阶段所要调试的火候也不一样,旁边必须不能离人,父亲特意买回了一个小闹钟,做到分秒不差。
因为那中药特别苦涩,喝了半年多,我几乎都喝腻了,效果也不是太好,都想放弃。但父亲坚决不同意。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父亲和邻居对话,父亲说:“我要趁自己还健在,逼着他喝,好把他的病彻底根治。等哪天我死了,他要再想找一个人帮着熬药,估计都难了,也就没有人逼他喝了。”
一股感动霎那间涌上我的心头,让我差点落泪。
在这个世上,谁最在意你身上的那些久留病痛,并时刻想着帮你赶走它们?我想,唯有我们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