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谈基尼系数如何测算

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杨宜勇做客强国论坛

基尼系数的准确度、可信度将随着实践的发展越来越高

　　[网友佛前一灯]:这次公布的基尼指数，您觉得可信吗？

　　[杨宜勇]:公布基尼系数比不公布基尼系数要好。多家公布基尼系数比一家公布基尼系数要好。首先，我们对国家统计局近年来首次披露基尼系数应该表示肯定。任何系数可能都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我想随着实践的发展，基尼系数的准确度、可信度会越来越高。

　　[网友归魂一缕]:一些民间机构也发布过基尼系数，比如不久前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公布了测算的2010年中国家庭收入基尼系数为0.61，这些民间的基尼系数是否靠谱？

　　[杨宜勇]:首先，我们要比较一下国家统计局公布的这个数据和西南财经大学这个机构公布的数据有哪几点的区别。第一个区别，抽样的方法不一样。统计局用的是分层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抽取，这是一个什么方法呢？分层抽样法也叫类型抽样法。它是从一个可以分成不同子总体（或称为层）的总体中，按规定的比例从不同层中随机抽取样品（个体）的方法。这种方法的优点是，样本的代表性比较好，抽样误差比较小。缺点是抽样手续较简单随机抽样还要繁杂些。定量调查中的分层抽样是一种卓越的概率抽样方式，在调查中经常被使用。多阶段抽样（Multistage sampling）：是指将抽样过程分阶段进行，每个阶段使用的抽样方法往往不同，即将各种抽样方法结合使用，其在大型流行病学调查中常用。其实施过程为，先从总体中抽取范围较大的单元，称为一级抽样单元，再从每个抽得的一级单元中抽取范围更小的二级单元，依此类推，最后抽取其中范围更小的单元作为调查单位。

　　西南财经大学用的方法是概率比例规模抽样，这个方法又称Probability-Proportional-to-Size Sampling。PPS抽样是一种运用属性抽样原理对货币金额而不是对发生率得出结论的统计抽样方法。 PPS抽样是以货币单位作为抽样单元进行选样的一种方法，有时也被称为金额加权抽样j货币单位抽样，累计货币金额抽样，以及综合属性变量抽样等。在该方法下总体中的每个货币单位被选中的机会相同，所以总体中某一项目被选中的概率等于该项目的金额与总体金额的比率。项目金额越大，被选中的概率就越大。但实际上注册会计师并不是对总体中的货币单位实施检查，而是对包含被选取货币单位的余额或交易实施检查。注册会计师检查的余额或交易被称为逻辑单元。

　　第二个是样本大小不同。国家统计局用的样本规模比较大。2012年12月前，全国城乡住户收支调查共有14万户调查样本。其中，农村住户调查样本7.4万户，按照分层多阶段随机抽样方法抽取，分布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896个县；城镇住户调查样本6.6万户，按照分层二相随机抽样方法抽取，分布在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476个市、县。收支调查结果对全国和分省、分城乡具有代表性。

西南财经大学用的样本规模比较小。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在北京金融街正式发布全国首份《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报告》。该报告基于全国25个省、80个县、320个社区共8438个家庭的抽样调查数据汇总分析形成，涉及家庭资产、负债、收入、消费、保险、保障等各个方面的数据，全面客观地反映了当前我国家庭金融的基本状况。

　　总而言之，我觉得国家统计局这个基本上描述的是实际收入的基尼系数，西南财经大学他们描述的更像银行金融资产的基尼系数。

缩小基尼系数需调节初次分配

　　[网友喜天]:新闻里说丹麦的基尼系数最低，这意味着什么？不同国家的基尼系数是否具有可比性？

　　[杨宜勇]:基尼之所以发明基尼系数，就是想剔除国家制度之间的影响，能够对客观存在的收入差距进行适当的国际比较。所以，基尼系数是具有一定的可比性的。丹麦的基尼系数的确是近三四十年来全球最低的，它的特点就是个人所得税税负高，比如最富的人纳税可以纳到65%，财政转移支付力度大，丹麦不仅要照顾它本地的国民，而且对整个格陵兰岛的居民基本上净投入。所以说，缩小基尼系数，一方面要靠调节初次分配，另一方面，丹麦的经验告诉我们，再分配也是可以大幅度调节基尼系数的，只是看我们的老百姓愿不愿意。

　　[网友春暖花开323]:对于高收入人群的样本采集恐怕难度比较大，隐性收入更是难以保证纳入其中，这种误差对基尼系数的测算影响大吗？

　　[杨宜勇]:中国高收入人群的样本采集难度的确很大，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情，是过去20多年里面经常发生的事情，比如一个地方，如果抽到了一个省级领导，往往这个省级领导一般不愿意填写家庭的收支记录本，可能会转给他的秘书来填，反映的是可能30岁秘书家庭的收入情况，这是一种情况。再一种情况就是很多高档的社区抽到了，户主一般不配合，特别是很多独栋别墅的家庭，还养了很多的恶狗，调查和访谈人群也很难接近，可能就只会抽旁边的公寓楼来加以替代。当然了，拒访也是他们的权利，但是，大多数中等收入户和困难户配合是比较积极的。我记得20年前，每个月填详细的收支薄，每个月的补贴是5块钱，现在每个月的补贴是50块钱，就是困难户还是特别当一回事情在做，但是很多高收入户根本就不屑一顾。这是国家统计局抽样调查过程中间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西南财大这次做的调查是否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碰到这种情况以后，他们有什么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高端住户数据和隐形收入的部分缺失对基尼系数有影响，但是，影响不会太大，一般在0.01左右。北京师范大学的李实教授曾经利用福布斯排行榜的数据对高端住户的收入进行了修补，他个人感觉，福布斯排行榜也只包括了全中国富人的十分之一左右，所以，他把福布斯排行榜扩大了10倍，结果证明对整体基尼系数扩大的影响也是在0.01左右。 

此次基尼系数能够比较客观地反映中国目前合法收入的分布情况

　　[网友忧国不谋身2010]:国家统计局公布10年的基尼系数对社会经济的描述准确吗？

　　[杨宜勇]:我觉得这次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基尼系数能够比较客观地反映中国目前合法收入的分布情况。中国的基尼系数不是说今天突然这么高的，是近30年来逐渐发展的一个过程。当然，国家统计局公布的基尼系数可能略小一点，比如说大家提到的高收入户不配合的问题，还有一些就是即使是记帐户，也可能不全面按规定记录全部的收入。因为中国人在这方面往往是比较谦虚的。但是，我个人认为，中国正规、合法收入的基尼系数在0.5左右。至于加上灰色收入、隐形收入和非法收入，基尼系数可能大一些。但是，我想，西南财经大学的调查，也很难把灰色收入、隐形收入和非法收入完全调查清楚。西南财经大学的调查，样本太小，比如说，它具体到每个县才有一百个样本，而国家统计局这个样本数大概接近是它的18倍，我想，哪个数据可能更可信一些，观众们会得出自己的结论。

　　[网友一切随便]:中国的怪现象：富豪不是集中在沿海发达地区，而是集中在北京，这说明中国是个“权贵”型社会，因权而贵，资源分配从源头上就不公平，这是贫富差距的根本原因，嘉宾同意吗？

　　[杨宜勇]:富豪往北上广集中，我觉得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比如据我所知，潘石屹开始也不是北京人，比如马云也不是，但是，他们后来陆陆续续都往北京迁。这里有市场经济的规律在发生作用，当然了，我这不是说为腐败分子辩护，腐败是另外一个问题，需要靠加强法治，加大反腐力度来彻底加以解决。贫富差距的根本原因，一个是可能每个人的能力不一样，二一个是即使能力一样的人，可能机会也不一样。既有能力，又获得了发展机会的人，应该给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但是我们的确有一些富豪，他们不愿意承担更多的个人所得税。这是一个问题。

　　[网友道德无用]:有个问题，不知道算不算题外话，您认为中国现在有真正的中产阶级吗？如果有，他们是什么人？如果没有，将来会有吗？

　　[杨宜勇]:我认为中国现在有真正的中产阶级。中产阶级，顾名思义，在历史上指的是摆脱人身依附关系以后的自由人。在现代社会，中产阶级一般指的是专业人士，只要是专业人士，国际上一般都把他称之为中产阶级。现在有，将来会继续扩大，一方面，政府要创造更加宽松、自由的发展环境，另一方面，劳动者个人要不断地提高自己的素质，要不断地创业、创新。

追赶型发展的国家往往基尼系数难以控制

　　[网友孙亚非]:请问嘉宾：基尼系数越小，似乎越“田园”；而“张力”大一些，好像人们工作越努力，国家也具竞争力

　　[杨宜勇]:的确，我觉得田园诗一样的社会，基尼系数往往是不大的，而追赶型发展的国家，往往基尼系数难以控制。所以，我们要适当地放慢速度，过分地追赶是一种落后国家、落后国民的心态。我觉得，在发展过程中，一个国家内部的张力太大，是非常危险的。一方面，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另一方面，也不利于个人的健康。所以，十八大报告特别强调协调发展、可持续发展，不提倡快，国家的竞争力最终也体现在每一个人的竞争力上面，如果一个国家整个国民的心态是浮躁的，这也是这个国家整体竞争力不强的一个表现。真正有竞争力的国家，他们的国民的心态都是非常平静的。

　　[网友谢不用]:嘉宾好，上个月，国家统计局时隔近十年后再度发布官方版的基尼系数，请问您作何解读？

　　[杨宜勇]:主要是因为西南财经大学的甘犁教授发布了中国基尼系数0.61的这么一个报告，所以，国家统计局时隔十年之后再度发布官方的基尼系数，有以正视听的效果。

　　[网友老豆腐]:嘉宾能否给我们科普下什么叫基尼系数？基尼系数对一个国家的宏观经济意味着什么？与普通百姓的生活又有何意义？

　　[杨宜勇]:基尼系数就是反映一个社会收入分配不平均、不平等的系数。通俗地讲，比如说一百人分一百万的钱，如果一人一万块钱的话，那么，基尼系数就等于0；如果其中一个人拿了100万，其他99个人拿了0，那么，这个基尼系数就是1.0；再比如，如果说其中50人，每个人拿的是0，而另外50人，每人拿2万块钱，那么，基尼系数就是0.5。基尼系数只是反映一个国家宏观收入分配状况方面的一个指数之一，缩小基尼系数就等于缩小收入差距。要缩小基尼系数，一方面就是有能力、有机会的人要多缴纳个人所得税，另一方面，这部分收上来的税收要全部转移到社会的困难人群，才能够增强社会的凝聚力。

　　[网友贾胜国]:基尼系数走高反映了社会贫富差距之大，请问嘉宾怎么看待当今社会上的"炫富"和"仇富"两种现象？如何纾解因贫富差距过大导致的社会戾气？

　　[杨宜勇]:炫富往往是暴发户的做法，仇富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有个别人为富不仁的情况，另一方面，我们的制度建设还应该加强，比如说，我到加拿大去调查，一百年以前，他们这个国家也存在着仇富和杀富的现象，但是后来，他们建立了完善的个人所得税制度，就是富人通过缴纳更多的个人所得税来帮助生活底层的人实现体面的生活，现在就没有仇富和杀富的现象了。至于如何纾解贫富差距导致社会的戾气，首先必须大力推进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若干意见出来以后，有关部门要及时拿出实施的细则，落实国务院批转的若干意见的改革精神，切实缩小基尼系数。这就是国务院文件中间提到的收入分配改革的紧迫性。但是缩小基尼系数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经过长期艰苦的努力，我觉得中国的基尼系数要缩小到0.4左右，可能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这就是国务院文件中间提到的收入分配改革的艰巨性。再一个就是富人要多办公益性的事情，通过这些公益性的事情回馈社会，也是消除社会怨气的另外一个有效的办法。

　　[网友金莲爱吾空]:杨所长:啥叫基尼系数?基尼系数是不是女同志穿衣裳多少的衡量标志?

　　[杨宜勇]:基尼系数不等于比基尼系数。

　　[网友彩练当空]:国家统计局公布了基尼系数之后，为何在网上看到的多是质疑之声？您怎么看待普通民众对官方统计数据的不信任感？

　　[杨宜勇]:有些人不信任官方统计的数据，特别是不信任基尼系数，我觉得这个可能和选择性记忆有关系。什么叫选择性记忆呢？比如说高中一个班一块毕业的人，30年以后聚会，每一个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和班上收入最高的人比，都不会和这个班上收入最低的人比。所以，这种选择性记忆会夸大我们每个人对整个社会收入差距的感受，所以，我们要通过科学的抽样调查来杜绝这种选择性记忆，并且杜绝这种选择性记忆带来的选择性的比较，以消除片面的感觉。国家统计局收入调查总队连续工作，据我所知，有将近30年的时间了，而西南财经大学刚刚做了第一次的调查，谁更准确，我觉得需要每个人通过掌握比较全面的情况作出自己的判断。

我国基尼系数比美国大 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网友孙亚非]:杨老师：恰好中美两个举足轻重的大国基尼系数处于同一水平，这种现象昭示了什么啊？

　　[杨宜勇]:我记得过去的20多年，美国的基尼系数是从0.32扩大到0.40以上的，中国也是从1978年的大概0.25扩大到今天的0.47的，这表明了可能市场竞争的规律在发生基础性的作用，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我觉得中国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基尼系数不应该比美国的大，我们的基尼系数比美国大，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网友看图人]:杨老师，国务院批转关于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见对中国的工薪阶层有什么利好？

　　[杨宜勇]:这个《若干意见》的批复，我觉得首先会对十年人均收入翻番、工薪阶层收入增长与GDP增长速度同步、对提高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提供有力的保障。与此同时，工薪阶层也应该通过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来提高劳动生产率，为收入的更多增长创造更加有利的条件。

　　[网友活一天乐一天]:在测算基尼系数的过程中，农村和城市是怎么统筹的？别的国家也是这样吗？

　　[杨宜勇]:在测算基尼系数的过程中，农村的户均收入是按纯收入来计算的，城市的户均收入是按可支配收入来计算的。别的国家的情况大同小异，差不了太多。但是，城乡确实也有一定的不可比的，比如说农村是自己建房，不用买房，也不用租房，城市里面需要买房或者租房，两者收入不具有完全的可比性。

　　[网友孙亚非]:嘉宾：改革开放以来，正值我国基尼系数不断走高之季，是否可以认为，不是“贫穷者”更穷了，而是富裕者更多了啊？

　　[杨宜勇]:改革开放35年来，虽然我国的基尼系数在不断地走高，但是，中国反贫困的成就也是国际社会公认的，中国的贫困问题在发展中国家里面是解决的比较好的。所以说，伴随着我国基尼系数的不断走高，并不是贫穷者更加贫穷了，贫穷者的生活状况有了大幅度的改善，而是富裕者更加富裕了，增加了人们心理上的一种相对剥夺感。

　　[杨宜勇]:谢谢各位网友的积极参与，我只是力所能及地回答了我能回答的一些问题，由于本人学识水平所限，我的回答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因为有时候科学也不是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以后我们可以继续不断地探讨。